大学开学那天,陈念拖着行李箱站在樱花大道上。南方的秋天来得晚,空气里还飘着淡粉色的花瓣,落在她发间,像那年冬天没化的雪。
室友凑过来拍她肩膀:“听说了吗?我们系有个转专业过来的学长,长得超帅,还是从物理系转来的呢。”
陈念漫不经心地“嗯”了一声,低头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。手机突然震动,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:“我在樱花大道尽头的咖啡馆,等你。”
指尖顿住,心跳像被什么东西攥紧。她几乎是跑着穿过人群,咖啡馆的玻璃门被推开时,风铃叮当作响。
林砚坐在靠窗的位置,穿着简单的白衬衫,面前放着两杯拿铁。看见她进来,他站起身,手在身侧悄悄攥成了拳:“好久不见,陈念。”
三年没见,他高了些,轮廓褪去少年的青涩,眉眼间多了几分沉稳。陈念盯着他手腕上的表——还是高中那块电子表,表带磨得有些发白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?”她的声音有些发哑。
“看了学校的新生名单。”林砚笑了笑,眼底有藏不住的紧张,“我去年转来的中文系,没想到……”
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见。这句话他没说出口,却像落在桌上的阳光,烫得人心里发慌。
那天他们聊了很多,避开了最关键的话题。林砚说他后来发现自己其实不喜欢物理,陈念说她填志愿时莫名想离南方近一点。咖啡凉透的时候,林砚忽然说:“当年我走得急,我妈生了场重病,家里乱成一团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陈念打断他,“你朋友后来告诉我了。”
高三那年冬天,他妈妈的病反反复复,家里花光了积蓄。他休学了半年陪床,后来高考失常,去了本地一所普通大学,一年后才转来这里。
“那张照片后面的话,”陈念看着他的眼睛,“你想写什么?”
林砚的喉结动了动,声音很轻:“想写‘下次带你来看’。”
窗外的樱花开得正盛,风一吹,花瓣扑簌簌落进窗里,落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。陈念忽然想起高考结束那天,空荡荡的操场,和那句没说出口的再见。
之后的日子像被重新上了发条。他们会一起去图书馆,林砚帮她划重点,她替他修改论文里的错别字;会在傍晚绕着操场散步,聊起高中时的糗事,笑着笑着就沉默下来。
平安夜那天,学校举办舞会。陈念穿着室友借的长裙,站在角落有些局促。林砚穿过人群朝她走来,手里拿着支红玫瑰:“能请你跳支舞吗?”
音乐响起时,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腰上,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。旋转间,陈念看见他眼里的自己,像看见多年前那个在医务室红着脸的女生。
“陈念,”林砚的声音混在舞曲里,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,“当年在影院没说完的话,现在说还来得及吗?”
她还没来得及回答,手机突然响了。是医院的电话,陈念的妈妈在老家摔了一跤,正在抢救。
世界仿佛瞬间静止,舞曲、笑声、玫瑰的香气都消失了。陈念抓着手机的手在抖,林砚扶住她:“我陪你回去。”
连夜的火车上,陈念靠在窗边,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。林砚递给她一条毯子,沉默地坐在旁边。她知道,有些坎,不是重逢就能跨过去的。
妈妈最终没能救回来。葬礼结束那天,下起了小雨。林砚撑着伞站在她身后,想说什么,却被陈念打断:“林砚,我们好像……总是差一点。”
差一点在影院听完那句话,差一点在樱花树下说清心意,差一点就能抓住彼此的手。可命运总在最关键的时刻,按下暂停键。
林砚的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大半,肩膀被雨水打湿。他看着她,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,像被雨浇灭的烛火:“我明白。”
陈念转身走进楼道,没有回头。楼道的灯忽明忽暗,映着她手里攥着的那张照片——高中时的林砚站在樱花树下,背面那道浅痕,像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。
后来陈念听说,林砚毕业后回了北方,进了一家研究所,重新捡起了物理。有人在学术期刊上见过他的名字,照片里的他戴着眼镜,神情严肃,再也不见当年少年的模样。
她留在了南方的城市,成了一名编辑,偶尔会在审稿时看到描写重逢的段落,笔尖悬在纸上,迟迟落不下去。
某个春天的午后,陈念整理旧物,翻出那本画着老槐树的笔记本。最后一页的墨痕旁,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极浅的字,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:
“原来有些雾,散了就再也聚不起来了。”
窗外的樱花又开了,风一吹,花瓣落了满桌,像一场无人记得的雪。